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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

  • 2022/5/11 15:03:03
  • fdurop

䇹政学者邵南:跨学科的探索之路,我一直在走

在2021年第31期人文社科中文原创好书榜上,有一本中西书局出版的《谢阁兰与中国文化——一种生死观的构建》,作者邵南博士,FDUROP的䇹政学者、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法语语言文学专业2004级本科生、2008级硕士生,目前是北京外国语大学法语学院讲师。

他的专著《谢阁兰与中国文化——一种生死观的构建》尝试考察与中国文化的接触如何塑造了作为文学家的谢阁兰的生死观,文笔流畅,视角新颖,为学界对谢阁兰的研究打开了一扇新的窗口。

1 / 结缘

自幼时起,邵南就表现出了很强的创造力。在他的父亲的笔下,童年时的“阿南”常自己盯着地图认字,“造字”,还学了曲谱自己作曲,吹埙,背诵《古文观止》,沉浸其中。他爱读书、好音乐、喜欢书法碑帖……

廿四节气套印,邵南设计并篆刻

2004年,邵南考入复旦大学,进入外国语言文学学院法语语言文学系学习。或许是来自家庭环境的熏陶,邵南对学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喜欢钻研问题,眼光也十分开阔,不受专业的限制,喜欢在学术的世界中遨游。他不仅修读了中文系的第二学位课程,还跟随中文系的陈尚君老师做了一项文献学方向的䇹政课题“《碑帖叙录》斠补”,即以杨震方先生的《碑帖叙录》作为研究对象,对杨先生在此书中的一些局限之处进行斠补。在谈及选题缘由时,他说,“如果我能够完成这个课题,无疑将使得人们能够更方便地看清这四分之一世纪来考古工作者们给中国书法史补充的重要材料,从而更好地利用这些成果来完成继承和发扬光大传统文化的历史使命。”课题结题时,邵南共完成了两百条补录,给出了专业度完整度都很高的学术报告。

 邵南与䇹政导师陈尚君教授

这一与本专业所学有着较大差异的课题选择,似乎早早预示着,他在此后学术生涯中,会始终将跨学科的研究视作自己的学术志业,不断探索,孜孜以求。“跨学科研究是一个非常必要的学术事业。”邵南始终这样坚信。

2 / 求索

从复旦本科毕业后,在复旦继续攻读硕士学位期间,邵南又考取了欧盟伊拉斯谟奖学金项目,先后在法国斯特拉斯堡大学、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希腊塞萨洛尼基亚里士多德大学攻读“欧洲文学与文化”硕士学位。此时,他已经通晓法、英、意大利、希腊、韩、日六门外语。获得这些欧洲大学及复旦的硕士学位后,邵南再度赴法留学,并在2017年获得法国巴黎第八大学法国文学博士学位,同年9月成为北京外国语大学法语学院师资博士后,2019年9月留院任教。

 邵南与博士导师杜梅教授

随着学术道路的前进,邵南对跨学科研究也有了更深入的探索思考,他越来越深切地认识到跨学科研究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现有的学术分科只是近代西方才有的产物,学科交叉融合才是未来的发展趋势,邵南这么认为。“跨学科工作做起来当然是很难的,可是不能因为难,就放弃对它的追求。”即使是做单一学科的研究,也应该有更广阔的眼界和更开放的心胸,对周边学科的研究方法要有最基础的了解。只关注自己专业内的知识在研究初期当然可以,但在面对更深入更全面的研究时,终究会陷入四处掣肘的境地。“中国古代不是一直是学科融合的状态吗?像我们看一幅有题诗的画,上面有绘画艺术,有书法艺术,有诗歌艺术,还有篆刻艺术!就差再来个伴奏了!”邵南风趣地说。

在自己之后的学术研究中,邵南也一直有意识地对跨学科实践进行尝试与摸索。他的主要研究对象之一谢阁兰,本身就是一个在多个领域都很有成就的多面手,他是诗人,是考古学家,是汉学家,尤其是还对碑帖篆刻很有兴趣。在了解到谢阁兰也是一个碑帖爱好者后,邵南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跨越时空的同好,引以为有缘人,也因此将他选定为了自己的学术研究对象。

谢阁兰的多重身份一直是过往学者的头痛之处,从考古学角度研究谢阁兰的学者对他诗人的一面漠不关心,而重视其文学作品的学者又往往对谢阁兰从事的考古工作不够了解,学科之间的壁垒使得对谢阁兰的把握始终难以全面。而正是在这样传统的单一学科研究受阻之处,邵南一直坚持的跨学科眼光为此提供了破局之路,“你很难只用单一学科的知识去研究一个本身就在跨学科的人。”幼时就开始的对碑帖的喜爱、本科时文献学课题的素养积累在此时发挥了作用,除了文学专业方面的关注,这多一重的灵魂共振让邵南感到自己对谢阁兰有着比其他人更深的理解。在他的研究专著《谢阁兰与中国文化——一种生死观的构建》中,既有从文学角度出发的专业考察,也关注谢阁兰的具体考古经历对其创作观的影响,对谢阁兰的思想进行了更加全面的理解与阐发,无疑对国内外的谢阁兰研究有所推进。

3 / 回望

在本科毕业十四年后的今天,邵南再次回望那段在FDUROP做䇹政项目的时光,他很怀念当时那种纯粹的、非功利的学术氛围。他特别提到䇹政项目的包容性,这是一个有着充足试错空间的学术平台,给了申请课题的学生很高的自由度。因此,他建议同样申请FDUROP项目的学弟学妹们,不妨抓住这次机会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以兴趣为导向,好好享受这趟在学术海洋里自在遨游的珍贵旅途。

阿南爷写阿南

系列之一  似是而非

从前听过一则笑话。伯乐办了一个“相马大师班”,专门传授识别千里马的方法。其诀窍之一是,马腿要粗壮有力,与马身之比越大越好。于是有高足活学活用,果然找来了不少千里马。伯乐一看,气得昏过去——高足找来的都是青蛙!高足却纳闷:其腿身之比不是极为出色吗?

当时就感叹,伯乐会相马,却不会上课,大概只是空口说白话,连幅教学挂图也没有,以致误人子弟,犯下如此低级错误。这真是:羊不叫,父之过;马非马,师之惰!

换了人间。如今进入了读图时代,什么都可以用图画来显示,连书籍也是图多字少了。伯乐要再办班开课,完全可用PPT(幻灯片);若出《相马宝典》,自然也是彩图本。

但过于迷信读图,同样会有麻烦的。

搔背的“不求人”,文雅的说法叫“如意”,日语里叫“孙子的手”(まごのて,其实是“麻姑的手”,“似倩麻姑痒处搔”是也,日语里“麻姑”、“孙子”发音一样,都是“まご”,一般人不大晓得“麻姑”,就误听成“孙子”了),在我家里却叫“锄头”。其来历是这样的:我曾经拿了一把“不求人”,考阿南这个叫什么,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锄头!”——读图时代,就个体而言,大都始于“看图识字”,阿南曾经在那种卡片上,看到过形状类似的东西,那上面写着“锄头”呢!

后来,阿南迷上了地图,遂从一般的看图识字,进化为看地图识字。他常常趴在地图上,一看老半天,念叨着各种地名,认识了不少字。

一天,他在我书桌旁捣乱,翻着一本《古诗台历》,念念有词,卖样(显摆)他识字多,学问好。忽然,他的嘴里蹦出了“缅甸”,让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我已翻过那本台历,不记得里头出现过缅甸。他见我疑惑,就指给我看,我一看,也像伯乐一样昏过去——原来是“绝句”!是杜甫的诗,标题就叫《绝句》。我把“绝句”那厮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它与“缅甸”果然长得很像,比千里马与青蛙的相像度高多了!

于是在我家里,又管“绝句”叫“缅甸”,还有“五缅”、“七缅”……

说起看地图,阿南有个高中同学,路数更绝。为了熟悉世界地图,记住各种地名,他想出了一个怪招:他在世界地图最西边的葡萄牙,组建了一支远征军,一路往东攻打。大军所到之处,山脉、河流、城镇……都记得滚瓜烂熟。但打到中国边境时,他却犹豫了,因为中国是他的祖国呀,他能攻打亲爱的祖国吗?于是,大军就兵分两路,北路绕道西伯利亚,南路绕道东南亚,继续往东征服,一直打到美洲……他高考选考地理,结果,世界地理部分几乎满分,中国地理部分全军覆没!

——他忘了“东征”的初衷!

 

                                                      2009年8月4日

                                               (原载2010年6月27日《新民晚报》“夜光杯”)

系列之二   修碗

对于阿南来说,我是万能修理匠。笔写不出字了,我甩两下,又能写了;本子散页了,我用胶水一粘,又能用了;童车龙头歪了,我扳一下,又能骑了……我想,在他心里,我无所不能,天崩了,我会顶,地裂了,我会补……我享受这种被崇拜的感觉。

然而有一天,他打破了一个碗,不仅没有丝毫害怕或歉疚,反而指着一地碎片,理直气壮地说:“爸爸修!”在那一刻,我终于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了。

碗并不是一定不能修的,小时候我就见过修碗的。那时候乡下不轻易买新碗,如果只是一摔两瓣,或者扳坏了一片,只要不是“粉碎性骨折”,都会请修碗匠把它修好。修好的碗,沿缝一排“钉书钉”,不渗不漏,功能如初。修碗好看,修碗匠聚精会神,“自顾自顾自顾自”,一修老半天;我聚精会神,“自顾自顾自顾自”,一看老半天。

可是,现在早已不是修碗的时代了;再说,我也从未习过修碗的手艺。我想对阿南解释,我其实不是万能的,可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已经摇摆着走开了。于是我明白,那句“爸爸修”不是商量,更不是乞求,而是信任与命令,容不得讨价还价的。我当然不能辜负了,于是就乘他不注意,把碎片悄悄地扔了。

以后每次都是这样。好在,对于修理的结果,他并不放在心上。

后来,渐渐地他不打破碗了。又后来,不打破碗的日子也久了。那天,我们边喝着咖啡,边像朋友一样聊天。我忽然想起了修碗的事,就问他还记不记得。他说当然记得。我得意地取笑他:“你小时候也忒戆了,还当我真的会修碗!”

不料他却诧异了:“怎么,碗不是爸爸修好的么?”

这下轮到我诧异了:“怎么,你到现在还以为我会修碗啊?”

“家里碗不是都没少吗?”

“就不能买新的?”

“那么,那些碎片呢?”

“乘你不注意,我转身就扔了。”

他愣了愣,然后笑了:“原来如此。我还一直以为家里的碗都是爸爸修好的呢!”

那一刻,我若有所失。我想,他小时候的这些记忆,一直尘封在某个角落里,从未被“反思”过;而此刻,我把它们抖落了出来,让他看到了事情的真相。这样,在他心里,一个伟大的修碗匠的形象,一定已在瞬间轰然倒塌,就像神甫和上帝在亚瑟心里那样。

但我安慰自己说,这是“必须的”。在送路易十六上断头台时,罗伯斯庇尔不是说了吗:“路易应该死,因为祖国需要生!”

                                                   2009年6月5日

                                             (原载2010年4月16日《新民晚报》“夜光杯”)

 系列之三    攘羊

《论语·子路》记载:“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叶公对孔子说,阿拉党里有正直的党员,老子偷羊,儿子揭发。孔子说,阿拉党里正直的党员却不是这样的,老子包庇儿子,儿子包庇老子,正直就蕴含在其中了。

我小时候,因为对我老子有诸多不满,又恰逢“斗私批修”的年代,所以倾向于支持叶公党;等后来自己有了儿子,就觉得叶公党太可恶,反是孔子党比较可爱,其做法更合乎我心目中父子关系的理想。

但阿南是否也这么想,我却没有把握。平日里我得罪他的地方正不少,他会不会也像小时候的我一样,站在叶公党一边呢?

为了考验他,我就把这个故事讲给他听,并让他选择,如果我去“攘羊”,他会“证”(揭发)呢,还是“隐”(包庇)呢?

说实话,我心里忐忑不安,既怕他的选择于我不利,又担心他说话言不由衷。而对他来说,无论怎么回答,“后果”都比较严重,或者是“大义灭亲”,或者是“是非不分”。

他思忖片刻,忽然冒出了一句:“我不会让爸爸去攘羊的!”

“此话怎讲?”

“我会给爸爸买羊的。爸爸不会去攘羊的。”

我如释重负,又喜出望外,看来他是小人不计大人过,比小时候的我气量大多了;而且,他轻易地找到了“第三扇门”,摆脱了道德上的两难处境,既不必大义灭亲,也不必是非不分。

我感动之余,就跟他解释,“攘羊”只是表象,背后的原因很复杂,也许是心里孤独,也许是手头拮据,也许是暴力倾向,也许是儿子顽劣……他连连点头,表示深度理解,严重同意。

但后来,事情走向了反面,我抓住最后那条,开始滥用权力。“攘羊”成了我的筹码,我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求,比如下棋时悔棋,打扑克时耍赖……他如有不乐之意,我就会吓唬他:“攘羊去罗!攘羊去罗!”于是他赶紧让步,要什么给什么。

但有件事,怕吓着他,一直没敢说:其实感觉“攘羊”蛮神气的,有时还真不免有点神往……

那就先惦记着吧。只惦记,不攘。

(附记:英国直至1832年始废除对于攘羊者处以死刑的法律。)

                                                       2009年6月6日

                                           (原载2010年11月25日《新民晚报》“夜光杯”)

系列之四    三国迷

阿南从小是“三国迷”,但凡与“三国”有关的一切,小说,戏曲,电视剧,乃至《三国志》,他都极感兴趣。因入戏太深,故趣事也多。

一日,电视剧正播到“火烧赤壁”,但见曹操在一艘大船上,操弄着一件兵器,很苍凉地吟诵着:“月明星稀,乌鹊南飞……”阿南看了,不禁诧异道:“这诗怎么是曹操写的呢?明明是横槊……”说着,便去翻出一枚邮票,上画一汉子,也持兵器,也作吟诗状,嘴里吐出一圈,圈里写着:“月明星稀,乌鹊南飞……”邮票的标题是——“横槊赋诗”!

关公刮骨疗毒,铮铮铁汉,让阿南极为佩服。有一次他感冒发烧,既要打退烧针,又要打消炎针,两针并打,虽内心害怕,却学关公,并不露怯,只弱弱地求护士:“两针不要打在同一只洞眼里哦。”护士小姐也逗,嘿嘿冷笑一声:“吾要有本事打得介准,老早就参加解放军去了!”

因为读书光线不当,阿南患上了近视,配了一副眼镜。他初次戴上眼镜,对着镜子左盼右顾,便嚎啕大哭起来,且夹叙夹议:“刘备戴眼镜吗?孙权戴眼镜吗?鲁肃戴眼镜吗?张飞戴眼镜吗?……三国里有人戴眼镜吗?我为什么要戴眼镜呢?”我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其实三国里的人也近视的,只是当时还没有眼镜,所以他们都不戴,有的话也会戴的。他这才半信半疑,稍稍止哭。后来我们每每说起,三国里的人戴着眼镜打仗,一边舞枪弄棒,一边扶扶眼镜,大家就忍不住要笑。

阿南读了《三国志》才知道,张飞鞭打督邮,其实不是他打的,而是刘备打的;火烧博望坡的,其实不是诸葛亮,而是刘备……又有许多故事情节,或移花接木,或张冠李戴,或无中生有……视三国故事为信史的阿南,顿生幻灭之感,伤心不已,又嚎啕大哭起来,仍夹叙夹议:“唉,都是假的!唉,都是假的!唉,张飞鞭打督邮是假的!唉,诸葛亮火烧博望坡是假的……唉,什么都是假的!唉,还有什么是真的!唉,唉,唉……”

唉……三国故事,大概就是这么一代又一代,进入孩子们的心灵,留在中国人的心底,历经千年而传承下来的吧? 

                                              2013年11月24日于巴黎郊外

                                           (原载2014年11月21日《新民晚报》“夜光杯”)

 系列之五    太黑字说

踵事增华,变本加厉,诚真学真类太白者也。“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太白之后,神州久矣无人,太黑其勉旃!

今日乃阿南N周岁初度。古人云:“君子赠人以言。”又曰:“秀才人情半张纸。”余试作此字说,以为贺焉,且以壮行焉。胡言乱语,愚者一得,不知阿南以为然否?

                                                    2009年4月25日

                                           (原载2014年4月10日《新民晚报》“夜光杯”)

系列之六  阿南留学前记

阿南要去法国的斯特拉斯堡留学,一家门开始关心当地形势。

“名不正则言不顺”,名太长好像言也不顺,所以阿南爷先简化地名,把斯特拉斯堡简化成“斯堡”,沪语发音近“书包”,图个吉利,名正言顺。

阿南娘负责看电视。二十国领导人在斯堡开会,斯堡的大学生反对,上马路游行示威,跟防暴警察打起来。大学生凶是凶得来,防暴警察也打不过。阿南娘担心起来,眼圈开始红镶边,阿拉阿南模子(个子)小,去斯堡读书,不要被外国人欺侮。阿南不以为然,现在的世界,靠脑子不靠模子,去斯堡是读书的,又不是去掼摔跤的,只要书读得好,外国人也买账的,模子小点又吓啥?

阿南爷负责研究导游手册。看见上头写:“作为自行车大城之一,斯特拉斯堡在自行车交通规划方面所做出的成绩是全欧洲最棒的。该城市的自行车行驶道纵横交错,并且还在不断扩充,形成了一张由‘双轮’小路和通道所组成的自行车道路网。”便建议阿南去了踏脚踏车,既便当,也省车钱。阿南自信不足,怕自己车技差,不当心撞到人家,把人家撞伤了,赔也赔不起。阿南爷呵呵笑伊,侬模子介小,连人带车,也不一定撞得过人家,可能人家没撞倒,侬自家倒弹脱了。

阿南爷继续研究导游手册。看见上头又写:“斯特拉斯堡的居民老实本分,工作努力,每天的作息很有规律……与法国其他一些大城市的居民相比,斯特拉斯堡人的夜生活可能没那么丰富,他们在晚上会选择早早地上床睡觉。”便对阿南娘讲,侬看侬看,斯堡老百姓介老实,夜里门也不出的,哪能可能欺侮阿拉阿南?迪记(这下)侬可以放心了伐?转身又关照阿南,侬去了代表中国,不好欺侮当地人咯,阿拉以德报怨,不学八国联军的坏样子。阿南诺诺,唯唯。

阿南娘继续看电视。听世界各地天气预报,听来听去听不到斯堡的,怪节目不灵。阿南爷讲,侬哪能介笨,先听听巴黎的,再听听法兰克福的,加起来,除以两,不就是斯堡的天气了么?于是阿南娘一边听一边算法算法,不过实在有点算大不清爽,问阿南爷:“一边天好一边落雨哪能算法?”阿南爷答:“大概晴到多云,有时阴,局部地区有雨,雨量小到大……”

阿南忙着上网,寻自己的宿舍,一寻就寻着了,在一条河浜边上。阿南爷问,是啥河浜?阿南讲,可能是莱茵河,对面就是德国。阿南娘一听就急了,不灵不灵,河浜边上不灵咯,发起大水来,逃也逃不脱,再讲容易坍塌,侬看莲花河畔……阿南爷添油加醋,是啊是啊,莱茵河发大水,法国不发德国发,德国不发法国发,概率增加一倍……调调调,调一爿宿舍……

一家门闹猛得来!

                                                   2009年7月14日

                                          (原载2013年7月29日《新民晚报》“夜光杯”)

 系列之七   阿南学琴

古代作为士君子的修养,有所谓“琴棋书画”之说。阿南从小得知,便努力躬行。这里先说他学“琴”(音乐)之事。

阿南从小喜欢唱歌,猫咪啦,蝴蝶啦,唱过许多童谣,尤擅《两只老虎》。这也难怪,幼儿园天天都放此歌,那年入园的全属老虎,小雌老虎小公老虎。他经常唱着唱着,突然停下来自画自赞:“阿拉不看也背得出咯!”然后继续唱。

他不仅学唱,还自己编,咿咿呀呀,莫知所云。难得的是同一首歌,每次唱都不重样。怪谁呢,乐谱是后来才学的,谁记得上次怎么唱的?后来学了乐谱,他就亲自作曲,自己很陶醉,旁人无动于衷。

稍大后常唱的,有一首《小儿郎》,每次唱完,都要总结中心思想:“没有学问——”瞄一眼爷娘,加重语气,“无脸见爹娘!”意思是充分认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但即便如此,整个小学初中,都别想让他像其他孩子那样,进个钢琴班之类,敲敲打打,考个级别。每次问他,他都摇头,表示不屑。爷娘则乐得省铜钿,得了便宜还卖乖:“闲话讲了前头,侬自家勿要学,大了嫑怪阿拉哦!”

进了高中,他却突然想学琴了,还是正宗的琴,小提琴。便去报名。当年学小提琴很热,报名要排队。轮到他了,接待阿姨看看他,再看看一众大人牵着、人比琴小的娃娃,嘴角一咧:“侬睏醒啦?”

爷娘掂掂腰包,意大利古琴是买不起的,退而求其次吧,买了把“红棉牌”。从此便开始练琴,意思是发出噪音。爷娘不说他练琴,而说他“锯”(沪语音“嘎”)琴。大家肯定领教过的:邻家小儿练钢琴,于是一个幽灵,一个名叫爱丽丝的幽灵,在空气中游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或跌跌撞撞,或铩羽垂翅,趑趄在开头几句,总也飞不到终点……这壁厢也差不多,或者说更刺耳些。

好在阿南没“锯”多久,爷娘耳朵还未生老茧,他就顿悟:众人都练的琴,俗!项羽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学万人敌,每上愈况。有一种胜利叫撤退,有一种成功叫改行。阿南果断撤退,改学埙。上古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土”就是埙。这次大概不俗了吧。

埙外形憨拙,像是远古人流下的一滴眼泪。上面凿几个孔,手指按住放开,嘴对着顶上的孔吹,便会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让你回到远古,腰上围了块兽皮,在林子里追逐野兔。阿南自己摸索,无师自通,有一天竟吹出了《阳关三叠》。正巧窗外飘着丝丝春雨,阿南爷眼泪水差点落下来。

不过埙就像男人,毕竟是土做的,阿南刚吹到《送别》,一不留神,就把埙给摔了。阿南看着碎埙,心也跟着碎了。想起父传修碗传统,便买了支百得胶,把碎片捏把捏把,重新粘在了一起,却再也吹不成调——气都从缝里漏掉了!

只得再买一个,却仍吹不成调。原来,埙是手工做的,每个都不一样,说得好听点,算是有个性,说得难听点……不说也罢。阿南锲而不舍,就像刘欢唱的,只不过从头再来,一个个孔按过去,重新找它的调,终于又“渭城朝雨浥轻尘”了。这次阿南爷关照伊别吹《送别》。

进了大学,阿南继续学唱,且走上了舞台。作为法语系什么名目的大戏,他们排了个音乐剧《巴黎圣母院》,阿南很荣幸地担纲主角,也就是敲钟人卡西莫多。当然本来也没人跟他抢,帅哥们都争着演坏蛋呢。他穿着日常穿的紫红套头衫,把枕头往背当心一塞,就算是驼背了。只见他双膝跪地,两手高举,仰望着长裾曳地、傲然不顾、系花扮演的艾斯米拉达,戆声戆气,一个劲猛唱猛唱。阿南娘看了肉疼:“迪(这)个小人,演迪种角色,戆哒哒咯(傻乎乎的)!”阿南爷比伊懂经:“迪个侬就不懂了,好莱坞明星评奥斯卡奖,都要自毁形象才来赛(行)咯,侬看查理兹·塞隆、迪卡普里奥……” 

                                                   2019年2月8日

                                         (原载2019年6月26日《新民晚报》“夜光杯”)

 系列之八   阿南背牌

“琴棋书画”,其次说“棋”。棋牌一家,姑以牌代棋。

牌也者,扑克是也。小儿照理不宜玩牌,而是该学钢琴,“致眼泪水(致爱丽丝)”什么的。然而阿南却是喜欢,从小爱玩,手不释牌。不仅爱玩,还另有一功,就是背牌:一副牌到了他手里,对应的花色与大小,不久就能背出来——黑桃2?猴子观海!双猫扑鼠?草花9!方块4?石笋矼!仙人晒靴?红桃8!草花老K?天都峰……

每次同学来家玩牌,他一定事先关照,千万不要透露花色,因为他晓得大小的。偶尔同学忘记了,拿到一手好牌,得意起来,哼起杜丘之歌,“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啦……迎客松,送客松,长得哪能价特别……”,阿南就会发急,“嫑讲呀,奈么我晓得侬有大小怪来”——怕“泼赖”(比赛)不“费厄”(公平),胜之不武。

阿南爷不甚称职,不反对他玩牌,有时还一起玩;但对他的背牌功,却期期以为不然。哦,算侬记性好,用在哪里不可以,却不务正业,非要用来背牌,完全是无用功,侬背背唐诗宋词好来……阿南表示委屈,又不是我要背咯,伊自家就记牢了呀!再讲,唐诗宋词我又不是背不出……阿南爷一想,倒也是咯,不仅唐诗宋词,《古文观止》里的长篇大论,伊也背得出咯,一时语塞。

转眼想起阿南的短板,画画实在不敢恭维:画一幅山水,水上添叶扁舟,船底却在水上,船桨也腾空的(据他说,是怕人家以为他画的船没底,像《西游记》里西天的那条摆渡船);画一片树林子,点缀一只小鸟,却比树还要大……阿南爷腹诽已久,便以此为由贬之:侬有背牌功夫,还不如好好学画!于是,会得背牌却不擅画画,成了阿南的软肋,触到了就要不好意思。

流年暗换,阿南长大成人,此事也早已淡忘。不料有一天,他突然对阿南爷说,他认识的一位画家朋友,谈起儿时往事,皆楚楚动人,唯对一事耿耿于怀:他娘嫌他记性不好,不知从哪求来一偏方,说是背牌可以长记性,于是就盯着让他背牌;可他死活就是背不出,他娘就用笤帚揍他,边揍边骂他不务正业,老是画画,功课都靠记性,记性却又不佳,牌也背不出来,画得再好,又有何用……那位画家现已名满花都,但忆及背牌往事,仍是不堪回首,黯然神伤,觉得心理阴影浓重,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阿南爷听了目瞪口呆,世上还有这种事情?画家娘简直无可理喻!但是转眼想到自己,难道不也半斤八两?又猜度阿南提及此事,莫非想要重写历史,有翻案复辟的意思?

于是阿南爷忐忑着问阿南,是否想过,阿南爷跟画家娘调一调,阿南爷去做画家娘,画家娘来做阿南爷;或者,阿南跟画家调一调,阿南去做画家娘的儿子,画家来做阿南爷的儿子,这样就各得其所,皆大欢喜了?阿南摇摇头说没想过,又点点头说考虑考虑。

不过阿南爷后来又宽慰自己,世上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即使爷娘或儿子调一调,按照目下做爷娘的逻辑,恐怕事情还会是老样子:阿南爷会像画家娘一样,抱怨儿子画画虽好,却记性不佳,不会背牌;画家娘会像阿南爷一样,责备儿子只会背牌,却欠缺才华,拙于画画——如今做爷娘的,不就是专为夸奖“别人家的孩子”、与自家孩子拧着来而生的吗?就像当年杜拉斯法文考第一,她娘偏要问她数学怎么样。

套用“既生瑜,何生亮”的老话,这正是:既生儿女,何生爷娘! 

                                                     2019年7月22日

                                           (原载2019年9月17日《新民晚报》“夜光杯”)

系列之九    阿南造字

琴棋书画”,再次说“书”,也就是写字。

阿南认字甚早,主要得力于阿南娘自成体系的家教观:不是说做人要追求“诗和远方”吗?诗当然是“鹅鹅鹅”了,远方么,还能有什么比地图更远方(且更省钱)的呢?于是买一幅中国地图,再买一幅世界地图,往墙上一贴,让阿南自己神游,也省得他烦人。阿南倒也喜欢,常一看老半天。但看着看着,他就很想知道,这块红的是哪里,那块绿的是何处。爷娘照例不耐烦。求人不如求己,他就自己认字。古人认字始于《千字文》,阿南认字始于看地图,完全不顾认字须由易而难的规律,以致后来把“绝句”读成了“缅甸”……

阿南以自己认字多而自豪,每逢有人问他认得多少字,他都会报出极精确的数字:一千三百四十七个,一千五百六十九个……阿南爷总疑心他随口乱说,他却申辩说自己数过的,他记着账呢。他总是记许多的账,各国领土面积、人口数字,按大小多少排序……无事忙。

然而没多久,他就不满足于认字,而是开始造字了。他造字速度奇快,刷刷刷,一会就造出一批,根本不用打草稿。他造的字没有简单的,结构都异常复杂,看上去像西夏字,很高级的样子,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认得;即便他自己,也不是每次都认得的;即便他认出来了,每次的写法、发音、释义,好像也都不一样。汉字造字法,有所谓的“六书”,也就是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他的造字法,似乎在六书以外,还有第七书,可唤作“随心”。

据说当年仓颉造字的时候,天雨粟,鬼夜哭,也就是天上掉下馅饼(谷子),鬼在夜里痛哭。现在鬼哭当然是失传了,但厄尔尼诺还是有的。阿南造字的时候,阿南爷也留心过天气,有时虽不至于掉馅饼(那种好事是三代以前才有的吧),但的确往往风雨大作,尤其是碰到台风天气。但上海本来雨水、台风就多,阿南爷也不敢肯定,它们一定是阿南造字引起的。可老天爷的事,谁又说得准呢?不管怎么说,什么蝴蝶在太平洋上扇扇翅膀,上海这边就会刮起台风的说法,阿南爷一向是嗤之以鼻的。有时候阿南爷出门办事,老天爷突然变脸,下起天气预报中没有的雨来,阿南爷正好没带伞,就会很生气,疑心阿南又在造字了。回家一问,果然是的,钟点若合符契。

流年暗换,阿南早已不再造字,而是只写认得的字,并且写得中规中矩,听说还颇招人待见。阿南爷每有“拙著”问世,也总是烦他题写书名。别人若问是哪位老先生的墨宝,阿南爷就会得意地回答“舍儿”,还解嘲说好处是可以免付润笔。

不过在阿南爷心里,光会得写字,而不是造字,只能说是孙行者戴上了紧箍咒,泯然众人而已。阿南爷怀念那个美好的纯真年代,那时候阿南头大身体小,赤着膊流着汗,在台风天里奋力造着字。

现在,尽管阿南不再造字了,造的字也早成天书了,台风却还是每年会来。每当此时,阿南爷就会想,也许哪家的孩子正在造字呢!于是就留心观察天上,看有否掉馅饼的迹象。

                                                 2019年12月10日

                                          (原载2020年1月8日《新民晚报》“夜光杯”)

阿南造的字

 阿南硬笔书法作品《哀江南赋》

阿南为阿南爷题写的部分书名

 阿南爷写阿南系列中部分文章收入

邵毅平著《马赛鱼汤》

 撰稿丨郑丹路

供图丨邵毅平 邵南

排版丨肖晶菁

审核丨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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